窑火红・筋骨壮-《明末隐龙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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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小栓子应了一声,紧紧攥着自己的矩尺和一小块包在布里的黑炭头(当笔用),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队伍后面,朝着后山坡跑去。离了学堂的憋闷,山风带着草木的气息吹来,让他精神一振。坡地上,荒草萋萋,碎石散布。李三狗指着前方一个明显高起的土坎:“看见没?那坎子上面,肯定比下面高!栓子,你用矩尺,比划比划,看这坡大概有多陡?估个角度!二牛,铁蛋,你们俩用步弓,从咱们脚下量到坎子底下,看看多少步!”

    小栓子学着李三狗的样子,笨拙地把矩尺的一条边贴在地上(代表水平),另一条边竖起来,眯着一只眼,努力去 “瞄” 那土坎的坡度。可那矩尺像生了根似的,怎么也放不稳,不是这边歪了,就是那边斜了,估了半天,自己也不知道对不对。汗水流进眼睛里,刺得生疼。他有些急了,小脸憋得通红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

    “别急!栓子!” 李三狗走过来,蹲下身,粗糙的大手覆上小栓子握着矩尺的小手,“这样…… 把底边贴稳了…… 对,使劲按住…… 眼睛顺着这条竖边往上看…… 看见坎子顶没?估摸着在哪个刻度线上…… 差不多就行,咱又不是官府丈量田亩,差不离就中!” 他耐心地指点着,声音里带着同龄人的亲切。

    小栓子屏住呼吸,努力按着李三狗说的做,虽然依旧估得不准,但比刚才好多了。他在草纸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个大概的角度符号,又记下二牛他们量出的步数:从脚下到坎子底,整整二十八步。

    “步弓拉匀了!别忽松忽紧!” 李三狗又跑去纠正二牛,“一步就是一步,不能大一步小一步!”

    就这样,一群半大的孩子,在夕阳的金辉下,在荒草坡地上,笨拙却无比认真地实践着他们刚刚学到的、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的 “本事”。矩尺的角度总是估得七扭八歪,步弓拉得时松时紧,步数也常数错,二牛和铁蛋就为了多一步少一步吵了起来,最后还是李三狗说了算。争执声、询问声、互相纠正的笑骂声,在空旷的坡地上回荡。汗水浸透了他们的粗布小褂,草屑沾满了裤腿,脸蛋和小手都沾上了泥土和炭灰,但那一双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,却比夕阳更加明亮 —— 那是对知识最原始的渴望,是对改变命运最朴素的憧憬。

    一个时辰后,孩子们带着沾满泥污的草纸和满身的汗水草屑回到后院。图纸再次摊开。刘子墨指导着他们把各自测量记录的点位,用炭笔小心翼翼地标在大图上。点很粗糙,线画得歪歪扭扭,标注的数字也大小不一,有的还涂涂改改。

    但,当东西两组测量的点被连接起来,一条大致能反映后山坡地起伏走向的、极其简陋的等高线雏形,竟然真的在图纸上显现了出来!虽然歪歪扭扭,却能看出哪里高哪里低。

    “成了!看!这就是咱们后山坡的‘筋骨’!” 刘子墨指着那条稚嫩的线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,他拿起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,“有了这个‘筋骨图’,咱们就知道水该往哪边引,渠该从哪里挖最省力,不用瞎使劲了!这就是学问!不是书本上的死字,是能让田里多打粮食、让渠水乖乖听话的真本事!”

    孩子们围着图纸,看着自己亲手参与 “画” 出来的坡地筋骨,小脸上洋溢着自豪和兴奋。二牛拍着胸脯说:“我量的步数肯定准!” 铁蛋不服气:“我看得角度才对!”

    小栓子也挤在人群里,看着图纸上那个有他一份 “功劳” 的点位,心里头那股因为学不懂而生的憋闷,被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微弱的希望取代了。他攥紧了手里那块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黑炭头,仿佛握住了通往爹口中那个 “有出息” 未来的钥匙。

    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,但在这一刻,似乎也柔和了许多。刘子墨看着孩子们眼中闪烁的微光,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他知道,这些孩子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测量背后的道理,但他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 —— 用自己的眼睛去看,用自己的手去量,用自己的脑子去想。知识如同种子,已在这片刚刚挣脱蒙昧的土地上,悄然破土,向着阳光,努力生长。

    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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